峡江南岸突兀而立的孤峰尖上,“邀月亭”耸入云端。亭下站有一人,头顶道观,身着长袍,手持长箫,在山风的吹动下,银须飘然,道袍翻动,好一派仙风道骨!悠扬的箫声,在山涧迂回,使游人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。在邀月亭处俯瞰长江,犹如一条奔腾而来的银龙,在此向左急转110度弯调头东去,形成一个巨大的月牙形,状似一湾明月。长江在193公里的三峡区段左冲右突,迂回曲折,但变化最大的就在石牌,故称为“长江三峡第一湾”。
看到邀月亭,我联想起李白的那首著名的《月下独酌》:
花间一壶酒,独酌无相亲。
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
月既不解饮,影徒随我身。
暂伴月将影,行乐须及春。
我歌月徘徊,我舞影零乱。
醒时相交欢,醉后各分散。
永结无情游,相期邈云汉。
这是一个精心剪裁出来的场面,写来却是那么自然。李白月下独酌,面对明月与影子,似乎在幻觉中形成了三人共饮的画面。在这温暖的春夜,李白边饮边歌舞,月与影也紧随他那感情的起伏而起伏,仿佛也在分享他饮酒的欢乐与忧愁。从逻辑上讲,物与人的内心世界并无多少关系。但从意的角度上看,二者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。这也正是中国诗歌中的“兴”之起源。李白此诗正应了这“兴”之写法,赋明月与影子以情感。正如林语堂所说:“它是一种诗意的与自然合调的信仰,这使生命随着人类情感的波动而波动。”
但在诗之末尾,李白又流露出一种独而不独,不独又独的复杂情思,他知道了月与影本是无情物,只是自己多情而已。面对这个无情物,李白依然要永结无情游,意思是月下独酌时,还是要将这月与影邀来相伴歌舞,哪怕是“相期邈云汉”,也在所不辞。可见太白之孤独之有情已到了何等地步!斯蒂芬·欧文曾说:“诗歌是一种工具,诗人通过诗歌而让人了解和叹赏他的独特性。”李白正是有了这首“对影成三人”的《月下独酌》,才让人们了解和叹赏他的独特性的。无论男女老少,任何一个中国人,只要他举杯浅酌,都会吟咏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,以表他对所谓风雅与独饮的玩味。而这首诗的独特性,早已化入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之中了。
李白,中国诗史上最率真、最可爱的诗人。他始终以饱满的青春热情去拥抱世界,展望积极乐观的人生理想,张扬独立特行的个性,追求充分地行事、立功和享受,把中国古典浪漫主义诗歌引领至一个人迹罕至的高度,成为泱泱盛唐最忠实的歌者。李白一生曾三次度过三峡,这三度三峡,可称为“出三峡”、“上三峡”和“下三峡”。而每一次度三峡都关系着他的前途和命运,三峡是他人生道路上顺逆交替的地方。在李白诗集中,有许多以三峡为题材的诗作,总数在30首以上,其中在几次行经三峡的途程中作诗有十余首。是蜀地和三峡的万千风情,给予诗人无穷的灵感。在一个朝霞满天的黎明,踏上东去的小舟,趁着新发的春水,李白逸兴湍飞,大声吟唱:“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。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”诗人虽遭受弥天之冤,仍然怀饱着强烈的人生之恋,此诗将情与景的同构互感深然地溶为一体,从而成为唐绝句中的压卷之作。
中国古典诗词有丰富的内涵,清丽的神韵,有优美的语言,合乐的节奏,语言精粹,饱含弹力、感染力,在对应的场合,或抒情或达意,肯定能以一当十。当然,更多的人读古典诗词时并不为“拿来用”,而只是用来“品”,因为古典诗词可俯而读,仰而思,读的过程中,能听到落叶的叹息,能看到流水的欢畅,能闻到缕缕野花的清香,能体悟到种种不同境遇中人的复杂心情,甚至能感悟到种种悲欢离合的生活剧。仅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见,中国的古典诗词永不会过时,它的文化积淀是吻合中国人文化基因的,是中国人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。
这是一个自由灵魂的欢唱!